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学者鲍鹏山在一次演讲中提到复旦大学自主招生的一道考题,要求学生给主考老师提一个问题,必须满足两个条件:(1)老师回答不出来;(2)学生必须有答案。一位学生问了一个问题:“老师,你知道我祖父的名字吗?”按此方式任何人都可以出一套试卷,让他人一分都得不到。鲍鹏山进而指出,每个人都可能拥有一些他人所不知道或较少知道的知识,但并非所有的知识都是有意义、值得追求的。面对无限的知识,应该宽容自己或他人的“无知(识)”。
 
当下有一些知识竞赛,所出的题目更为接近上述问题类型:虽然选手有可能回答出问题,但是在通常情况下能够回答出来的概率较低。鲍鹏山举出一道知识竞赛的题目,问中国历史上哪个朝代的宦官可以娶妻?作为在庞大的知识资源中随机抽取出来的一道题目,大多数人通常并不知道正确答案。当有一个选手回答出来若干道此类问题、并且其他选手不知道时,是否就意味着他具有更为渊博的知识结构,也更有智慧?在这些知识竞赛中似乎隐含着一个假设:那些能够更多回答出这种知识问题的优胜者就是更有智慧的人。
 
英语中的philosophy源于古希腊语,就其本意而言,翻译为“爱智学”比起“哲学”可能更为贴切。古希腊的“爱智者”们诸如苏格拉底,并不愿意如“智者”一般去显示自己的知识渊博,反而是强调自己的智慧不过是知道自己还有很多知识不知道、或是并不真地知道罢了。苏格拉底善于使用辩证法来引导人们发现自己论断中的矛盾之处,并在这种过程中加深对所谈论问题的认识水平。之所以称哲学为“科学之科学”,不过是因为“爱智者”们在探索自然社会和人类社会的浓厚好奇心支配下,在探寻过程中不断展开针对相关论断的思辨,借以发展出一系列独立的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理论体系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在“爱智慧”偏好的主导下,人类社会的知识体系也在不断地扩展,成为推动人类社会发展的巨大动力。此时无论是知识体系,还是人类社会,都不会陷入到“内卷”之中。
 
另一方面,如果当事人追求的是获得超越他人的知识优势,“天文地理,无所不知”,而且是“知人所不知”,在这种对知识或智慧的追逐中可能会有“爱智慧”的动力支撑,但在一些情况下更是出于功利的考虑,即获得竞赛的锦标。人类社会发展到今天,已经拥有了海量知识,个人已经很难熟悉具体某个知识体系中哪怕仅仅是1%的知识内容。这也为各种知识竞赛提供了广阔的舞台。问题是,面对着竞赛所涉及的海量知识资源,某一轮的竞赛优胜者有多大把握在下一轮竞赛中继续胜出,还是基于概率因素而更可能出现卫冕失败?选手的成功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解释为概率使然?我们如何保证竞赛的优胜者并不是仅仅熟悉知识的概念,同时也对背后的思想有深刻的把握?
 
当一个人追求拥有超越他人的知识与智慧时,赢得锦标就是最好的愉悦,而两个原因会带来内心的焦虑:(1)他人的进步;(2)如何保证自己的知识体系能够更好地符合主流的考核评价体系。由于这些压力都是源于外部因素,前有严师的严格考核,后有“邻家孩子”的虎视眈眈。一时的成功背后是持续的压力与危机,很难想象当事人会普遍从这种竞技中获得持续的满足感。我曾和学生调侃,高考结束后众多学子的扔书、烧书举动其实已经完成了秦始皇的“焚书”环节,要不是法律限制,发展到“坑儒”阶段也并非不可能。此类行为至少反映出学生对于单纯知识竞争的内心抵触,以及一有机会就希望除之而后快的心理。而对于一个“爱智者”而言,虽然也有探求某个问题而不得要领的苦恼,并且处于这种苦恼的时间肯定长于解决问题后的满足的持续时间;但在历经思索而有所获得的时候,孔子所谓的“三月不知肉味”至少说明了获得的满足程度可以持续较长的时间和更高的满足水平。
 
一个好的评价机制除了侧重于“智慧”外,更应该是“爱智慧”的;因为这才能让知识体系生生不息,才能更好地实现评价机制的另一个重要作用:推动发展和进步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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卢伟

卢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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教师,经济学、历史学和哲学爱好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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